2018/06/15
“知乎”上有一个浏览量上千万的热门问题——“男生怎么样才能留长头发”。
其中,有一个回答获赞31K,从三千多的回答中脱颖而出。
之所以如此,不仅是因为这位答主颜值不遑多让,长发造型与众不同,更是因为,留发这件事对他本人而言还有一种精神层面的寄托——纪念近四百年前发生的“剃发易服”。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两年后,他竟然主动剪去长发,恢复短发造型。
两年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他把那段历史忘却了?
今天,王静得将在这里首次披露他蓄发剪发的心路历程。
王舒墨
笔名王静得,跟随朱翔非先生学习儒学10年,现就读于美国哈佛大学神学院。
2011年高中毕业后,王舒墨参与了先生在北京西山四海孔子书院举办的授课,首次听到「忠义江南」一课,心中大恸,遂有后事。
蓄发之始
当时我参加了西山面授,其中有一部分内容就是「忠义江南」。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解到,中国人是怎么从明朝变到清朝的:我们当年的衣冠、服饰,被暴力、血腥、屠杀的手段强迫地改过来了,而且中间很多人为此殉道。此外,先生还讲到了黄淳耀的故事、江阴守城的故事、史可法的故事,我都是第一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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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易代之际,人们的尊严与抗争
后来听到孙文、黄兴他们在民国元年(1912)时拜祭明孝陵,我觉得有点不对。「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祭文里说得好好的,那么为什么衣冠制度没有调整过来呢?山河还给了明朝的子子孙孙,还给了华夏的子子孙孙,但是衣冠、服饰却改革为西方的样式,我不是很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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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孙中山拜谒明孝陵
当时我心里就有一个想法,要用自己的方式,把孙文恢复中华以后没有恢复的历史线索——中国的衣冠、发式恢复过来,以表达我对「剃发易服」这件事情痛切而长久的悼念、铭记。同时我也想,对身边人有一种提示。历史上我们是这个样子的,历史上曾经发生了「剃发易服」的大事,死了那么多的人。而我们的同龄人,不能完全说不知道,但是知道了这样一件事,却不往心里去。所以我当时就决定要留这个头发。这是最主要的一个原因。
「遗民」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原因了,我这个人的天性——尤其是十来岁那会儿——就是喜欢特立独行,就是喜欢表现的和别人都不太一样,这就是我的性格,一直到我现在,我的性格都是这样,我不愿意和别人一样,想表现得特殊一点。所以我最终决定留头发,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产生的决心。
蓄发之中
亲人反对
先从最近的开始说,我的父母和家人对我蓄发这件事非常反对。我母亲从我很小时就反对且受不了男的留大长头发。说这个话的时候是九十年代,那时候许多玩摇滚的人留大长头发。当时也不流行现在我们年轻人弄得那种两边剃了上面留一些的那种发型。所以九十年代开始我母亲就留下一个印象——留长头发的人都是流里流气和女里女气的。
我父亲也不喜欢,但是他对我很溺爱,所以也没说什么。发型留到中长那会儿就得带发箍,运动、生活都不方便,我母亲就很难接受,觉得带发箍的都是女生,这小孩怎么这样呢,就有这样的一个印象。当时她经常跟我说「你不能留,你得剪」,我说我打定主意,我一定要留。当时还有个想法,也想要跟父母对抗,说句老实话,我做的这个事情父母不理解,但是我也要继续做下去,就像我学儒家。
当然,学儒家和蓄发肯定是两回事儿,但是在我心里又有点像一回事儿,我这件事有对历史、文化的关切。一直发展到今天,我内心有这样一种触动,父母对此不理解,也不大可能感同身受;我谈也谈得也不清晰,父母就觉得我是一时冲动。但是我心中就是觉得,必须把这个坚持下来。其实你说,学儒家和留头发完全是两回事儿,在我这里,尤其是跟家庭的处理上,就变成了一回事儿了。这是很曲折的一个心态,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初试束发
蓄发蓄到能扎一个小辫,母亲就更觉得很别扭了。那时候回外祖父家——外祖父是家教很严格的长辈——他觉得这个太丢人。一说就说「像汉奸头」,再说就是「不男不女」,这些都是实际说出口的话,我那时心里感觉很难受。我这个事情有我自己的想法和理由,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我。但是现在想想看,这个问题必须得理解人家。人家根本不明白你的这个明清之变、剃发易服、扬州十日、江阴守城,不能理解。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大三、大四左右,大家的意见都很大。总的来说亲戚对我的态度就是很不欣赏,但是我从小就是这么一个比较有个性的小孩,虽然大家不满意,也觉得很别扭,说话也不好听,但也没有人强迫我,你爱怎么着怎么着。那段时间我一度也觉得很痛苦。“怎么这个样子”,这是亲戚的一些反应。
学友理解
咱们的学友们倒是挺支持的,都觉得挺有意思的。曾经廖嘉祈、田九七、高芃禹一度都想模仿,还有兆珅学友,也都动过念头。但是我的性格的确比较个色,想到这个就要这么干,大家呢,家里一说不能留长头发,这怎么能行呢,也就算了。到最后也没有人模仿。但是当时我们都听过「忠义江南」,所以大家都很理解我。
蓄发期间,与学友聚餐
社会的态度
当时我在四中还帮助工作室做一些工作,很多学校里的老师觉得怪、别扭。尤其我大一大二那会儿,老师们仍然拿我当小孩,还说两句,像「不男不女」「另类」一类的话。我上了研究生之后,大家觉得再这样说就不合适了,就默认了。我觉得四中方面高中的老师觉得这个人很怪,可能这个人比较特殊吧,是这样的一个感觉。应该说在四中这类地方,这种场合下,这样的发型给自己的形象和工作室工作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在自己的大学里,一方面大家觉得怪,但是也没人说什么,大家也是正常地去相处。大学生什么样的都有,大家没当回事儿。但是走在路上时大家也盯着看,顶多问一句你是不是搞艺术的,经常引人注意。这个对我倒是有些影响,这样的发型和形象,人家会对你加一份注意,我自己对自己也会加一份注意。更让自己注重儒者的身份,我的理解就是说这个发型跟我儒家的信仰有关,另一方面也让人有种矜持,我感到自己很不一样,扎在人堆里我就是很不一样。
在君子村,与韩国师友交流
点击图片,查看文章《「何爱为圣贤死!」:韩国儒学一瞥》
在石家庄火车站。我站那看路,有人拍我肩膀:“姑娘我问个事儿”。这个挺有意思的。
此外,关于蓄发这点事儿,前几年的时候,我在知乎上答了一个题,现在看来说的答案不完全真,但是想的基本上是那个样子。我放了几张照片,点赞的人很多,大概有三万人吧,这个数量在知乎里算可以了。
大家说你这个很好,讲究民族大义,但其实我也不是讲民族大义,我讲的是文明和人的尊严的问题。也有人说,虽然你这么说有道理,但是不适应当代社会,必定成为另类,但我从来也不在乎这个,另类对我来说太正常了,我没有很介意这个事儿。在知乎上放上去之后,看到这么多人支持我,对我来说还是个挺高兴的事儿。
自我感觉不错
当然了,现在看来这个事儿也有点不好意思。除了从剃发易服的角度有历史与文化的关怀,除了标新立异以外,我确实也觉得发型挺好看的,感觉自己挺美。这也是一个矜持,以为自己很特殊,很不一样,这个成为我个人的特色了。
那时候整个自己的形象、气质都因为发型成为一个整体,成为个人形象的表现了。我的关注就有点偏移,包括发际的形状、发簪的用心。原来不讲究,拿根笔就别上了。最后发现能够正经的盘整发髻时就用刻字的、木质的发簪。用这种简朴的发簪,自己觉得有种寄托,就有点审美的意趣了,这个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性格的特点吧。实际美不美可以不提,反正网友们觉得也挺美的。这个很不好意思,但是当时确实有这样的心态。
先生的态度
先生的态度很有意思。先生从最开始听说我要蓄发,点点头,说「是啊是啊,好好好」。后来留到能扎起来那会儿,我当时在成都(我的本科就读于四川大学哲学系),先生在都江堰出差,是国学中心的活。当时我记得先生住在红瓦寺宾馆,在四川大学。那会儿我在城外,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先生告诉我到成都了,我就赶紧打车进城拜访先生。先生就靠在床头,跟我聊了许多。
我就问先生说,「您看我这个头发怎么样?」意思是要先生赞赏一下我,恢复华夏等等。先生说,「嗨,你这个挺像道士的」先生觉得挺好玩,调侃一下。我当时有点不太高兴,怎么先生是这个态度呢。后来头发留起来,先生也没太管我。偶尔也说「我觉得没必要」,说过一两次,我也没特别在意。
在四川大学明远湖畔
最后是到了今年的四五月份间,先生明确说了,咱们今天蓄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们没有武力逼迫、自由的情况下发型也应该是自由的。我一问,先生我这个头发是不是该剪掉了,先生说是。
先生从来没有说过「你得这样」,也没有说过「你不许这样」。先生看着我这样,默许,也几次提了「没有必要」,但是终究是没管。我自己性格呢,也比较师心自用,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这个想法就这么干,先生其实早就说了没必要。
到了今年,我的身份,包括整个的状态也变了,先生的话也听进去了,就把头发给剃了。
剪发始末
始萌一念,心中纠结
当时蓄发的时候,头两年是挣扎对抗,青春期犯脾气,就得这么着。后两年头发留起来了,不难看了,觉得自己开始有一种对自己的欣赏,还有对这个东西有一种更习惯,成为自己的符号和形象的部分。
但是到了最后的一两年,也就觉得,一方面是麻烦,生活上很麻烦,每天早上得梳头、盘头,洗头也麻烦。我这个人也爱运动,头发容易散。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做工夫的状态出现的变化,最后对历史的了解也加深了,对人的特点也感觉不一样了。
束发小插曲:簪子断了
渐渐地,我对自我特性的固执慢慢消解了。这个东西是我的特点,是又怎么样呢,不断往上走的过程中,为什么有个东西来固化你的状态呢?整个蓄发过程到了那样一个节点上,前面的一切成为固化我的状态。包括那种叛逆、那种要求特立独行标新立异,那种自我审美自我矜持,这些东西,偏离了最开始的那种热切的冲动。
而且,虽然那个冲动本身的状态很好,但是也还得继续往上走。这些都综合在一起,再加上那半年(2017上半年)我给工作室做事,就觉得这个头发可以不留了。当时已经有了这种想法。
但是还有另一个想法,我这就不留了吗?说过那些大话就不算了吗?包括人家对我的赞许怎么办呢?我的形象都固定下来了,现在改,感觉有点别扭。这个是人很可笑的一点,你给自己画一个范围,待在里面就不出来了。
后来先生说,你这个怎么怎么着,隐隐约约说了两句,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剪头发,我心里就很不高兴,觉得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当时特别不愿意,整个人浑身像坐在黑漆漆的水里一样。你说我不管先生说的,我就留,这个不是做弟子的道理;让我剃了吧,心里也有个小坎儿过不去。
先生指点,当下超越
后来先生一说可以剃了,我自己也想明白了。尤其来了美国,你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你的道学,你的工夫。弄很多东西,让人觉得你道学以外的东西很惹眼,值得关注,不是一个儒者特别正的一个作风。
当时就是借着先生的话,行不顾影就出去了,就超越了。我之前所有的那些,叛逆特立独行,审美自我矜持,哪怕就是当年的那样一种义愤的状态也好,全都往上走了。就跟先生说,我准备把头发剃掉了。
「又新」
了断心愿,俱告夫子崇祯
我这几年内心的修炼,这个是做工夫。但头发是身体的一部分,它一分一秒都跟我在一起,我在人前的每一个定格的瞬间都有我的头发,我得给我的状态一个交代,就决定去景山,对崇祯皇帝、对明朝的这个状态做一个交代。
我说,当代的儒者,可以不按照以前的发型来做。我们按照以前的精神,讲以前的历史,给老祖宗平反昭雪,让他们的故事大白于天下,我们的头发按照自由、现代的方式来表现,当时就有这么一个想法。我自己种种的那样一个状态,也都这样就消散了。那个时候的心情很激动,也很复杂,更多的是,形而上往上超越出去了,主要的感觉还是轻松和愉快的,没有那么多绕来绕去的感觉,这个东西我完全过去了。
所以后来剪头发的时候,我去了三里屯。本人也想了,要剪就剪的好一点,把这几年没有理发剩下来的钱都找补回来,去最好的店做一个最好的发型。理发店里大家也都围着看,说这哥们终于想通了,当时感觉内心也很平静,不太受影响。自己心里在先生讲的那一瞬间,超越出去的那一瞬间就无所谓了。当时咔咔咔一剪,找个兜一装,就做个纪念了。
第二天我去了孔庙。儒家在清朝被杀干净了,今天终于站起来了,除了跟明朝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以外,还得跟孔子有个交代,就去了北京的孔庙。
我从很多年前跟着四中每年都一起去祭祀,对这个地方非常有感情,所以还是去了孔庙的大成殿,就向孔子行礼,表示现在的儒者站起来了,我自己的状态也是那样的状态,头发剃了,我就从一个活在明朝灭亡的遗憾中,和想要把儒者的魂召回来的状态中结束了,因为,儒者的魂已经召回来了,儒者的状态已经复活了,所以就在向孔子行礼后,我很愉快地就来到了美国。
6月19/21日
他将与其他三位青年儒者一同将自己真实的生命历程同大家分享
这位青年儒者的成长
让我们共同见证!
点击此处了解背景故事及其他相关信息~
时间:
6月19日 19:30-21:30 (已满)
6月21日 19:30-21:30
地点:
北京青蓝剧场(北京市东城区东四十条24号青蓝大厦3楼)
活动为公益性质,完全免费,但需填写报名表以预留座位。请扫描下方二维码,填写信息完成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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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九日,凭吊1644,凭吊自由,凭吊人之为人的尊严。